他只能闷声坐，握筷的手指一寸寸收紧。

        晚宴上，灯火通明、杯觥交错，席间笑语不绝。他坐在角落，目光却始终落在她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夜沉沉，静得让人屏息，窗外有知了的叫声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到周瑜回来那天，正好撞见孙策为广陵王上树摘海棠花，细细将花别在她发髻间，目光深意切，随后在她脸颊上落一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笑得这么开怀，好像他们才是她的家人，好像──她从未失去过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什么什么意思？她心里反问他，嘴上却不说话，好像当他不存在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吃她个屁汤！

        可不是吗？乡野传闻，多的是男人娶了老婆以后，对本家而言，人也跟没了差不多！

        坐在妆奁前，她一一卸上繁琐的装饰，她收到消息周瑜今天回来，特地打扮过才门的。不久，房门被推开，有人走来，随后轻轻带上门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，侍从来报，说孙策将军派车来请殿门。她看都没看请帖，便起离榻，径直走大门，登上孙家的车，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坐在吴夫人与孙策之间，谈笑风生、举止得，连吃鱼时的姿态都优雅得近乎俏。吴夫人逗她，她也笑，孙策替她拨鱼刺，她还俏地挑眉说：「将军不怕我嫌你手笨？」

        他端起酒盏，抿了一，目光沉沉。

        周瑜的指节泛白，心底一声冷笑。这世上怎么会有人，能笑着将痛苦藏得这么好？还是说，她本没那么痛，只是他自作多，以为她为旧人心如槁木？

        「你不是在为神伤吗？前些日我走时，你不还在为那个司懿哭得一把泪一把鼻涕，怎么一转就找到孙将军家了？」

、搜捕禁书时，周瑜面相助，为小乔解围的缘故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才是她的亲人，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依靠──那个不论世沉浮、绝不可能伤害她的人。可如今，她却挽着别人的手臂，亲地说什么「您既将我表哥视作自己儿，我也当喊您一声『姨妈』，我们本就是一家人」，还笑灿如花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堪被他消遣，冲着他吼：「我伤多久，找谁家，又关你什么事？你只早日把你未婚妻迎娶回家，我祝你们夫妻琴瑟和鸣，孙满堂！」

        周瑜气笑：「你累什么？看戏喝茶、斗鸡赛、游湖赏花，哪样没赶上？若不是孙策今天席上提起，我还真不知你过得这么滋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周瑜怒火中烧。

        车一停在府门，她率先车，也不回地了房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也不抬，不搭理人，自顾自的梳，一直到他开：「你什么意思？」

        是啊，纵然小乔最初不愿履行婚约，周瑜却从未求她，甚至还贴地默许她书写那些艳书，任凭小乔继续消费他这个未婚夫的名声——说不准，这也算是他们未婚夫妻间的一种独特趣。她这个妹妹的，自然不好置喙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只冷冷地说：「我累了，要歇息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他压抑绪，要领广陵王回家，却碰上孙策的母亲吴夫人留他们吃饭。他正要拒绝，广陵王已经亲地挽上吴夫人的手臂，难得带态，说想吃上次那鱼汤。

        周瑜不满，却不能在吴夫人面前发作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怎么还笑得来？还笑得这么好看？

        可她不在乎。

        有种不清、说不明的风雨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夫人笑称她作囝囝，说囝囝家人不在了，世上只有周瑜这个亲人，还好周瑜与孙策同兄弟，过去两人早上总是一起向她拜礼，她早将周瑜视为自己的孩，若囝囝嫁孙家，以后也唤她一声娘亲，岂不亲上加亲？

        回中郎将府的路上，蹄声答答，车一片沉默。广陵王百无聊赖地掀起帘，望着窗外的夜，周瑜的目光则紧锁在她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周瑜去了庐江几天，广陵王便在外消磨了几天，夜夜笙歌，不醉不归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知怎的，心忽然沉了来。傅离开了，而这世上与她血脉相连的唯一亲人，或许很快就要成亲，届时，她又将只剩自己一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走到她边，自背后握住她梳的那只手，说：「为什么不说话，你当我死了？」

        周瑜忍无可忍，拳紧攥，却没胆翻桌，有什么东西闷得发胀，像一浊污卡在心，怎么都吐不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一刻，他再也无法分清，自己是气她的虚假意，还是气她的痛从来与他无关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她明明失去了心之人，不是吗？他离开之前，她明明那么憔悴消沉──

        话音落，屋陷死寂。她这才惊觉，自己这番话里，竟藏着一丝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酸楚与不甘。

        孙策在一旁笑得傻气，目光却离不开广陵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