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架上的巴赫琴谱，是前几日，齐诗允心血来练习时摆放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声音细微如针尖落地，却在雷耀扬死般的心湖里，骤然炸开翻腾的波澜。

        齐诗允的电话号码嵌在他视线里，那一串倒背如的、与他尾号一样的阿拉伯数字…像是与他冥冥之中的注定，却又注定会以分别作为结局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悲伤又孤独的曲调从他僵冰冷的指间艰涩地淌来，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生了锈的钝刀片，在同样紧绷的琴弦上艰难地刮过，发滞涩的、带着金属摩质的呜咽。

        丝绒被褥细腻的，带来令人惶然的冷意。雷耀扬猛地掀开那沉重的束缚，赤着脚，踩上厚的波斯地毯，离开这没有她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父亲雷义在他决裂离家后，亲手送拍卖行，又被他耗费无数心力、辗转多位藏家之手，最终重新带回边的「遗骸」。

        空气里弥漫着级香薰营造的冷调，此刻，却被一种更烈、更阴魂不散的气息彻底吞噬。属于雷耀扬自的独特味，在这宽绰空间里被无限放大，却没有了平日里那丝令他安定又温的她的气味。

        悬在空中的尾指剧烈地、徒劳地颤栗着，再也无力。

        里面倒映的，不是东英社令人闻风丧胆的奔雷虎，也不是雷氏深藏不的二少，而是一张被无边黑暗啃噬殆尽、只剩疲惫与绝望轮廓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一刻也不能再等，今夜，她必须要奔向那个她亲手推开的、为她沉默筑巢的男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雷耀扬拿起床上的手提，看屏幕灯亮了又灭，灭了又亮。

        半山的夜，沉得像铅块。

        比之前更甚的死寂，沉甸甸地压来，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动。

        所有的声音、画面，化作无数尖锐的碎片，在他密闭的颅腔疯狂冲撞、嘶鸣、回旋，永无止境。

        窗外维港的金灯火，穿过冰冷的玻璃，淌在他无名指那枚冰冷的婚戒上，反一微弱而孤独的寒芒。

        死寂中——

        悲鸣的尾音，在男人僵直的指尖寸寸断裂，最终化作中央C键上那圈被一滴泪洇开的、绝望的深渍。

手。

        客厅落地窗前，那架深棕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如同沉默的巨兽，静踞在落地窗的阴影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修长却布满薄茧的手指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迟滞，轻轻抚过琴键上那微凹的象牙纹路。指尖传来冰凉光的，这是这架陪伴他整个苍白童年的施坦威钢琴上，唯一还残留着的、属于十七岁前那个雷昱阳的、虚幻的温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像一被空了灵魂的躯壳，无声地踏楼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咔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掀开的琴盖黑地敞开着，像一等待吞噬的棺椁。

        …这结局，难不能由自己来改写吗？

        玄关阴影里，齐诗允站在那，带着一

        那寒芒，又清晰地映照在钢琴漆盖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背脊瞬间僵直如铁，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限，甚至能听见自己血逆的轰鸣。他有些不敢回，害怕这只是神经被至绝境产生的幻觉，又或是许一那柄朗宁冰冷的枪再次抵上后背时，死神敲响的丧钟。

        像是深埗基隆街雨后湿的柏油路，带着夜的微凉与市井的烟火气，一路由至上，沿山而来，穿透了自己周寒意筑起的、密不透风的冰冷囚笼，并准地刺他麻木的神经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膛和刻意压低的息，可在空寂中，显得格外刺耳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张大床，曾经是温存缱绻的巢，此刻，却冰冷得像一块巨大的寒玉。

        空阔的客厅如一个巨大的冰窖，将他冻结在琴凳上，连呼都带着低温的凝滞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平底鞋踩在厚地毯上的窸窣声，很轻，很缓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令人心碎的熟悉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饭店包厢里，齐诗允那句如同利刃的“塌来也是你自己挖的坑！”许一手中，朗宁枪碾过文件袋时那细微而粘腻的摩声，还有齐诗允底那凝结成碎钻般、冰冷刺骨的失望与质问……

        窗外冰冷的光斑泼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，却一丝意也透不这坟墓般死寂的宅邸。

        玄关，电密码锁传来一声极其轻微、却清晰无比的转动声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他自己，像一个怯懦的失败者，不敢直面她尖利的质问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一直不接电话，也没有来电，甚至连一条短讯也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坐在冰凉的琴凳上，背脊绷得笔直，如同悬崖边一棵被狂风摧折却依旧不肯倒的孤松。

        地毯上繁复古老的花纹，在窗外幽蓝的光线扭曲变形，仿佛无数张无声咧开的嘴。此刻，它们如同无数双来自地狱的睛，冷冷地嘲笑着自己的挣扎与谎言。

        心充满惶惑与不安，此时他的预是，短时间，她不会再回来。